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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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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0 章

“二十塊錢一個小時。”坐在窗子後的輪滑場老板按著遞進來的十塊錢,懶洋洋道。

程松直在窗前探著頭:“只要半小時。”

老板兩指夾著煙,往下撣撣煙灰,收了錢,隨後拿出一雙鞋扔出來。

孟承雲正坐在一旁穿鞋,這些年他常跟著程松直來玩,也能滑著玩。看程松直彎腰撿鞋,問:“半小時就回去啦?”

“嗯,”程松直把孟承雲朝後擠了擠,也坐下換鞋,淡淡道,“沒錢。”

程松直在葉老師家住了一周了,那天從三中回去,晚上葉老師就把他的一些衣服帶了上去,說是讓他安心住著。可是住歸住,程松直哪好意思問叔叔阿姨要錢,手裏的錢都得省著花。

孟承雲沒再說這個話題,站起身,感受腳底的滑行:“你真戒煙了?”

程松直用力拉緊鞋帶,悶聲道:“不是我想戒,沒錢抽。”

孟承雲只是笑,程松直嘴裏就沒幾句真話,聽聽得了。

青山湖公園的輪滑場很舊了,但勝在位置處在市中心,公園裏環境好,因此不少人都來這裏玩。程松直三年級以後自己偷偷拾起輪滑,那時他學輪滑的那個地方已經拆了,就只好到青山湖公園來滑,每周末都來,有時候是他自己,有時候是和孟承雲一起。老板換了三四個,他還沒有走。

今天是周六,輪滑場裏人不少,初學的“啊啊啊啊”地尖叫,炫技的吹著口哨從邊上經過,還挺熱鬧。

孟承雲不敢溜太快,只慢慢地滑行:“程松直,我跟你說,你昨天下午去三中以後,有幾個初三的跑來調戲楠楠,我真他媽服了,是不是全校人都盯著他啊?我拉著楠楠走吧,那夥人又開始推我,說什麽早看我不順眼,也不知道沖誰來的,氣死我了!”

程松直蹙眉:“人很多嗎?”

“三四個?不記得了,誰管他們!”孟承雲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,又問,“楠楠說周一放學請我吃必勝客,你來不來?”

“去去去,”程松直興奮道,“天天吃三中食堂,我都要吐了!”

“不是說三中食堂很好吃嗎?”

“還好吧,我覺得一般。”

程松直周六在外面玩了一天,周日就得乖乖跟著葉老師補課寫作業。他和葉老師進度很快,一周過去,已經快要趕上學校半個學期講的內容了,那本練習冊也從全新翻成了半舊。

“還差幾節課的內容就能趕上學校進度了,你在學校別給我閑著啊,課上能聽多少聽多少,別全等著我給你講,累死我了!”葉老師指著空白那頁,“這頁寫了,我出去轉轉,不許偷懶,聽到沒有?”

“知道了。”程松直乖乖應道。

其實葉老師知道,小孩是不會偷懶的,他只是做得慢,但不會敷衍。每次都這麽說,是告訴他,叔叔對他是有期待的。

葉老師在外頭泡了杯茶,回來就看見小孩嘴裏多了根棒棒糖,埋頭寫得專心。

雖然說程松直這種專心致志的狀態很難得,但葉老師還是打斷了他:“糖,不許在寫作業的時候吃。”

程松直一楞,不好意思地把糖從嘴裏拿出來。這是他為了戒煙買的,口裏沒東西叼著,空落落的。可是葉叔叔都說了,他也只好丟了糖,道:“知道了,因為我在戒煙,所以······”

“你在幹嘛?”葉老師臉色一變。

程松直忽然意識到葉老師可能還不知道自己之前抽煙的事,垂下眸子,輕聲道:“我在戒煙。”語氣裏帶著些不易察覺的愧悔。

葉老師怔楞片刻,隨後抄起桌上的藤條,用十成的力道抽了下去!

藤條落在手臂上,程松直下意識捂住傷處,淚眼汪汪地站了起來。葉老師下手太重了,一下就疼得他想哭。“叔叔……”

葉老師神情嚴肅異常,默不作聲,只死死地盯著他,盯得小孩根本沒有勇氣對視,隨後使足了勁揚起藤條,不拘地方,見哪兒抽哪兒,腰、背、臀、腿,渾身都照顧到了。程松直穿了一身稍微厚些的家居服,根本擋不住尖利的藤條,每挨一下都恨不得把自己縮起來,十來下後,忍不住躲了開去。

只是葉老師要教訓人,壓根不會像程老師一樣要求小孩呆在什麽地方,他能跑,自己還不能追嗎?

於是程松直兩手抱頭,一路躲到墻角,竟發現藤條也一路跟了上來,劈頭蓋臉地往下落,這架勢,是要打死他嗎?

“叔叔,叔叔,停一下·······啊!疼!別打!”

葉老師一句話也不說,手裏藤條速度半點不減,揮得“啪啪”響,打得小孩一顫一顫的。

程松直縮著頭,真怕葉叔叔會用藤條打他的臉,這太恐怖了!整個書房裏全是“啪啪啪”的響聲,混著程松直一頓一頓的求饒和慘叫:“叔叔,別打了!啊!!”

“好疼!救命!啊啊!”

“不要打!啊嗚!”

“老葉!你在裏頭幹啥?小松兒?!”阿姨在外頭聽見響動太厲害了,忍不住來拍門,可是叫了好一會兒都沒人開門,情急之下只好自己推門進去,結果門一開就看見葉老師把小孩困在角落裏打,那個勁,恨不得把人打死。

她沖上去拉住葉老師:“你幹什麽這麽打孩子?”

“你少護著他!”葉老師氣得腦殼疼,手打顫,“你知不知道他幹了什麽?他居然抽煙,這麽小的年紀!”說到這,葉老師又扭頭問,“什麽時候開始抽的?”

程松直疼得掉眼淚,整個人在墻角縮稱一團,跟雨天被淋濕的流浪貓一樣,可憐極了:“五年級,還是六年級,我不記得了。”

“啪”“啪”“啪”,藤條繼續上身,程松直想躲都沒地方躲。“五年級!你才多大?!你想幹什麽?你的肺還要不要了?!”

阿姨很是震驚,要說真是這樣,挨頓打不虧,她想攔也沒理由攔。

“我在戒了!!”程松直哭喊出聲,那小模樣太慘了,看得葉阿姨眼眶都濕了,忙拉住葉老師:“好了好了,打幾下就行了,孩子知道錯了,他都在戒了,你不要打了!”

那藤條放了些年頭,原本是買來唬葉曉的。只是葉曉從小聽話,真犯了錯被罵幾句就哭得稀裏嘩啦的,從沒挨過這玩意。這藤條今天大大消耗了一番,結果也不知道是葉老師太用力了還是磕著哪兒了,“啪”一聲斷了。

程松直渾身上下刀割一樣疼,見那藤條斷掉,像被從水裏救上來撿了一條命似的,大大松了一口氣,卻又委屈得不行。

“藤條都打斷了,你怎麽那麽狠心啊?打壞了你怎麽跟程老師交代啊?”阿姨心疼地上前抱著孩子。

“還交代?你慶幸他不姓葉,不然我今天真的打死他!”葉老師太陽穴“突突”地跳,眼睛都看不清東西了。

“那孩子不是知道錯了嗎?松兒不哭,知道錯了就是好孩子,咱們以後戒了,啊?”阿姨扶著孩子慢慢地站起來。

“我知道,阿姨。”程松直眼淚“撲簌撲簌”掉個不停,說真的,他沒挨過這麽狠的打,而且葉叔叔好像還在生氣。

“看我做什麽?跪下!”葉老師喝道。

程松直委委屈屈,不敢反駁,緩緩屈膝跪了。

阿姨怕葉老師還要打孩子,忙拉著他出去了。

“你這個脾氣,怎麽那麽急啊?”阿姨話裏話外都是埋怨,“松兒這麽早沒了媽,又不跟在程老師身邊,心裏多苦啊,你這麽打孩子,孩子多難過啊?!”

葉老師從櫃子高處拿了藥箱下來,翻找傷藥:“過得苦就自甘墮落?小小年紀染這種惡習,長大了怎麽得了?我早跟程老師說要把孩子帶回來,早兩年帶回來,至於這樣嗎?”

“那現在都這樣了,說這個也沒用啊!松兒知道錯了,你就不要再打了,啊?”

再想打他也找不出第二根藤條了,葉老師翻出一管化淤消腫的藥膏和一包棉簽:“收起來吧,我去看看。”

“別打了啊!”阿姨不放心,又叮囑了一遍。

葉老師進了書房,“砰”一下關上門。程松直怯怯地擡頭看了叔叔一眼,又立刻垂了下去。

“過來!”

程松直站起身,垂頭走到葉老師跟前,不敢說話。

“衣服脫了。”

葉老師語氣溫和了許多,程松直料定不會再挨打,恐懼消散了一些,聽話地把上衣脫了。衣服一脫,程松直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冷顫,皮膚上冒著雞皮疙瘩,手臂、腰側、後背,哪哪都是腫起的藤條印子,紫紅紫紅的,泛著血絲,有些地方還破了皮,慘不忍睹。

葉老師拿棉簽沾了藥膏,小心地抹到傷上,程松直被激得一顫,差點躲開。

“別動,上藥呢!”

程松直忍著,感覺到上過藥的地方清清涼涼,眼淚水又淌了下來。

抹完上頭的,葉老師又道:“褲子。”

程松直怎麽好意思?他這麽大個人了:“不用了叔叔,我可以自己來。”

“有什麽我看不得的?快點!”

程松直一般不和葉叔叔拗,沒有讓葉叔叔話說三遍的道理,雖是紅著臉,但還是把褲子脫了。下面也好不到哪裏去,臀、腿都是傷,也就小腿太下了沒怎麽打到,不然全身上下都沒一處好的了。

臀上還留著當時程老師的戒尺印子,已經不疼了,但還看得出痕跡。

葉老師蹲在地上給他上藥,心疼得緊,但是葉老師對孩子向來就比程老師嚴厲,這麽多年的學生,怕葉老師的永遠比怕程老師的多,因此,雖然心疼,可該教的時候還得教,有些事情,晚一時半會,也許孩子的人生就不一樣了。

“你跑出來,是不是為這個事?”

“嗯,還有別的。”

竟然還有別的?葉老師真是氣都沒處發:“還有什麽?”

“不好好學習,撒謊、說臟話······”

“行了行了,別說了,聽得我頭疼。”葉老師站起身,“好了,穿上吧。”

“謝謝叔叔。”程松直穿好褲子,又套上衣服。葉老師在身後替他整理好衣角,道:“以後不要老吃糖,換點別的東西吃,也別太依賴零嘴,慢慢的降低頻率,堅持一陣就好了。”

“我明白。”程松直眼眶濕答答的。

“你阿姨有句話是對的,知道錯了,就是好孩子。”葉老師把孩子拉過來,註視著他,“你媽媽,不會怪你的。”

眼淚決堤而下,程松直覺得他幾乎不能想起媽媽了,每一次想起,或是聽別人提起,他的眼睛就要哭到痛。

“這麽大個男孩子了,別動不動就哭。”

說是這麽說,到底也沒攔著孩子哭,葉老師知道他,自從媽媽去世以後,情感就很脆弱,他需要發洩,需要撫慰。

程松直哭了半晌,終於慢慢止了:“叔叔,我想回家。”

想回去看看媽媽。

葉老師點點頭:“等會就給你收拾東西,回去了別跟你爸爸鬧,聽話點。”

“我以後還可以來嗎?”

“有什麽不能來的?平時就到學校去找我,周末上來。”葉老師頓了頓,鄭重道,“以後不要叫叔叔了 ,叫老師。”

程松直不明所以,似乎覺得叔叔和老師區別也不大,便應了聲:“知道了,老師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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